第109章-《病娇权臣笼中雀》
            
            
            
               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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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……原来正因如此,谢钰初来时才会那般恨她。
    “那镇国公府里那个孩子呢?”折枝小声问他。
    谢钰薄唇轻抬,眸底的神色却冰冷:“皇城陷落,镇国公府自然不能幸免。镇国公夫人无法下榻,唯有将自己的子嗣托付给府中忠心的管家带走,混入流民中出城。自己,却身陨于那场战火之中。”
    折枝垂落的羽睫轻颤了一颤,惴惴望向谢钰。
    谢钰却恍若不觉,只是平静地叙述下去。
    “他用带来的银子在离京城颇远的一座小城里落户,以平民的身份抚养镇国公世子长大。请城中最好的先生为他启蒙,教授他君子六艺。只惜好景不长,世子九岁那年,管家年迈病重,药石无灵。临终之前,方与那孩子说起当年旧事,将半片镂刻着‘钰’字的长命锁交与他,告诉他,这是他母亲为他取的名字。他还有一位父亲,是曾经骁勇善战的镇国公,或许还在人世。”
    “管家离世后,当地的恶吏以户籍不明为由侵占了他留下的所有家资,将那孩子扫地出门。”
    “那孩子别无选择,只能带着半片长命锁,颠沛流离寻找自己的生父。数年里,宿过破庙,吃过狗饭,还要忍受一个陌生的小姑娘时不时闯进他的梦里来。锦衣玉食,仆从环绕,还恣意妄为地在他梦境里欢笑哭闹,过后便消失无踪,从不与他说话,只留下难以抑制的头疾。”
    “是折枝的不是。”折枝低声与他道歉:“是折枝不该闯到哥哥的梦里来。”
    “穗穗又何必与我道歉,这并非你能选择。”
    谢钰有些无奈地轻笑了一声,轻咬了咬她送到唇畔纤细的指尖,敛了眸底的情绪,继续说了下去。
    “他寻自己的生父寻了足足有四年之久,直至十三岁那年,他因淋雨后高热倒在路旁,被人牙子捡去,与一些买来的孩童一同贩售。同年,桑家子嗣因心疾离世,当年的镇国公为了令姜妃放下丧子之痛,四处寻找与桑家子嗣年岁相仿,长相肖似的孩子。”
    他说着,轻嘲地低笑出声:“却不曾想,没找到肖似的孩子,倒是在人市上见到了自己的亲生子嗣。那个被他与妻子一同抛弃在战火中的亲生子嗣。”
    “他不敢相认,只好以养子的名义带他回府。而当年随他出逃的姜妃,已成了他的妻子。恩爱至多年没有纳妾,同进同出,唯她一人。而当年的亡妻,早已经被他抛之脑后。”
    “更可笑的是,他自己贪花好色,却还要骗我说是忠君报国。”
    折枝留意到他转了称呼,垂落的羽睫也颤抖得厉害。
    “所以,哥哥杀了他们?”她竭力让自己的语声平静。
    “没有。”谢钰阖眼。
    像是一根一直紧绷着的琴弦骤然为之一松。折枝长舒出一口气来,伸手捂着自己的心口,低声问他:“那他们——”
    “是被皇城司的人所害。”谢钰哑声回答了她:“那一日,我与他争执后夺门而去,方行出两条街巷,便看见远处火光滔天。得知是他的府邸失火后,立时回返,冲入火场。却还是晚了一步。他们已被人所害。”
    “那时我还不知是何人下手,便唯有带走了他的长剑,发誓看在他曾经生我的份上,会为他报仇。”
    “于是我入顺王府为奴,之后便归入顺王麾下。他替我洗清了户籍,送我去当时还是太子的圣上身畔,做太子伴读。先帝驾崩后,新帝年幼,放权于我。我亦渐渐查清了当年旧事,还顺势……查了查梦中那小姑娘的身世。”
    他顿了顿,缓缓开口。
    “她便是前朝遗珠,姜妃的女儿。”
    “真是巧合。”他似是又想起了当时的心境,垂眼低笑出声。
    也真是讽刺。
    折枝愣了良久,方自语般低声开口:“原是这样——”
    “故而哥哥刚回桑府时,那般厌恶折枝。”
    “我没有厌恶过你。”谢钰闻言,淡淡转过视线看向她。
    折枝错开眼去,小声道:“哥哥厌恶折枝亦在情理之中,也不必这般宽慰折枝……”
    谢钰却问她:“妹妹养的狸奴成日里闯祸,不是啃院内的花草,便是糟蹋柜中的藏书。妹妹可厌恶过那狸奴?”
    折枝轻轻一愣,继而回过神来:“这不一样。”
    “折枝又不是狸奴。”
    “妹妹比狸奴闹腾的更为厉害。”谢钰似又想起了少年时头疼的感受,下意识地抬手碰了碰眉心:“高兴的时候能闹上一整日。不高兴的时候也能在我梦境中哭上一整日,劝也不听——”
    他顿了顿,复又重复道:“我确实不曾厌恶过妹妹。”
    “那时我流离在世上,既无亲人,亦无友人。唯有妹妹每隔上一段时日,便来我的梦中欢笑哭闹。”
    “如今想来,倒像是真有了一位小青梅一般。”
    在颠沛流离的岁月中,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,又如何不像是一道月光,照入他晦暗的生命。
    刺眼又明媚。
    令人不悦,令人觊觎,令人想看她哽咽求饶,也令人想紧紧握于掌心。
    折枝想起了谢钰初来时的情形,莲脸微红:“那哥哥就是这样对待自己的小青梅的?”
    谢钰轻笑,垂首以齿尖轻咬了咬她圆润的耳珠。
    “那我该如何待她?”
    折枝雪腮愈红,低头去看自己的指尖。
    温汤里的水自然不会转凉,可泡久了,原本细腻的指尖仍旧是被浸得有些发白发皱。
    “再泡下去,小青梅可要变成老青梅了。”
    折枝拿泡得发皱的指尖给他看,从汤泉里起身,去拿布巾擦拭身上的水珠。
    谢钰亦自汤泉中起身,随意披衣,取过一块布巾替她绞着被浴水浸湿的长发。
    夜风随之拂过折枝刚沐浴后有些发烫的身子,带来略微的寒凉触感。
    折枝轻颤了颤,似是想起了什么,回转过身来,轻声对谢钰道:“其实……折枝也曾在梦中梦见过镇国公与姜妃的事。”
    谢钰指尖略微一顿,羽睫低垂:“是吗?”
    折枝点头。
    “他们是一对假夫妻。白日里恩爱,到了晚上各睡各的。一个睡在榻上,一个睡在地上,还隔着一道屏风。”
    她的语声落下,汤泉畔静谧了稍顷。
    谢钰轻笑出声,眸底的暗色随之淡去了些:“妹妹又在骗我。”
    “是真的——”折枝蹙起眉心,握住他的手腕有些焦切:“折枝真的梦见——”
    “我还曾梦见过妹妹拿金簪刺我,欲置我于死地。”谢钰替她顺了顺长发,语声淡淡:“梦境缥缈,未必为真。”
    “我曾说过,宽宥妹妹。过去之事,我亦不再在意了。”
    “可是,如哥哥方才所言,哥哥的生辰便不是今日,应当是两日之前。”折枝叹了口气,语声里满是遗憾:“折枝错过了。”
    错过了,便又要等上整整一年。
    希望那时候,她能有足够的时辰准备。
    “不过是一个生辰罢了。”谢钰替她将长发拢至一侧,并不在意:“往后妹妹还能陪我过数十个生辰。”
    “这许多生辰过来下来,小青梅可真要变成老青梅了。”折枝看了看自己仍旧有些发皱的指尖:“那时候,哥哥还带折枝过来泡温汤吗?”
    谢钰起身穿上襕袍,系上领口的玉扣:“那时候我与妹妹都白发苍苍,想来经不起奔波,走不了山路,还是在自家的别业中建个汤泉池子罢。”
    他顿了顿,又道:“要是妹妹老眼昏花了,还能替妹妹念上两本话本。”
    “可等折枝老眼昏花的时候,哥哥不也是老眼昏花了?”折枝理了理刚穿上的罗裙,系着退红色的丝绦,有些苦恼地道。
    “那便一起看吧。能看清一个字,便是一个字。”谢钰淡声:“老来无事,有的是光阴可以消磨。”
    折枝略想一想,又停住了系着丝绦的动作:“可是——”
    谢钰垂眼看着她。
    月色朦胧,落在彼此的发上,淡淡一层银辉。
    小姑娘衣衫不整地坐在汤泉畔,乌发散落在肩上,柔白的莲脸上染着一层新出浴时的胭脂色,一双红唇启合间色泽潋滟,娇艳得似是要滴下花露。
    他倏然觉得自己今日里说了太多的话。
    谢钰轻笑。
    他俯身,吻上那双潋滟的红唇。
    今夜的月色很好。
    小青梅的唇瓣一如既往的柔软。
    -完-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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